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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街旧事

安陆信息网4年前 (2020-10-14)安陆论坛269
                   前进街旧事
                   
                   门前一棵槐
     
      小时候,我随外婆居住在前进街(最早叫南大街,现在为德安中路)两间共47.52平方的房子里,就这么小的房子住了一家大小12人。房子是租的安陆县城关房地产管理所的公房。
     前进街北起中山街,南至南门城门洞,长约1000多米,街宽约四、五米,街面铺的红石条、麻石条和青砖,街路面两侧各修有一条浅浅的明沟,由北向南常年流着涓涓的细水。街两边低矮的房子,多为木板门面,偶有几间徽式骑墙翅首的砖瓦结构房屋。整条街约400余户。现在由于前进街拆了,这400户是我推算出来的。外婆家住在靠前进街北端尾部187号,房屋编号是从南到北,外婆家往北数到中山街口也不到20户人家了,也就是说外婆家这边单号一共约200户,对面街双号也是约200户,一共也就大约是400户了。这400户中,除了街北段的潘家钟表修理店,街中段的金必元照像门市部、板车队(后发展为装卸公司)、袜子厂,以及一两家炸油条、炕饼子的外,其余的都是居民住户。
       前进街的清早,是以唰唰扫帚声揭开晨幕的。那时居家大都是三代同堂,老辈爹爹、婆婆都很勤劳,一大清早就起床打开自家大门,用扫帚唰咧地打扫自家门前街面,他们把自家门前街面视为自已的脸面一样,不能搞得邋里邋遢的,让别人笑话。老辈人特别重视讲究脸面形象。于是每天清早,前进街家家户户打开大门,自扫门前街面,同时互相之间打招呼问好,这是前进街家家户户每天早上的功课。偶有哪家走人家去了或家中无人,对面人家或邻居也会帮助把街面打扫干净的。街面打扫干净了,街上扒渣子的、卖莱的、上工的各类行人便多了起来。
     前进街是个社会舞台,我们则是不懂事的小观众。先前街上过春节,都是家家户户自贴春联。有一年不知何故,由一帮人在各家各户大门中间刷了象春联一般大小规格的红油漆,再由街上安一中 老三届 的徐大哥等人逐户用黄油漆写上对联,我们还小,就帮徐大哥搬櫈子提油漆桶打下手看热闹。徐大哥书写的对联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诗词。记得外婆家门前写的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寓意很好。隔壁聂家写的是 红雨随心翻作浪    青山着意化为桥 ,寓意也好。在有一家成份不好的人家大门上,徐大哥写的是 梅花唤起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那家人家看了后高低不干,找到街道刘街长扯皮,要重写对联。徐大哥在安一中停课后就在街道上做小工,恢复高考后他考到湖北财经学院读书去了,毕业工作后当了银行行长。后来我曾同徐大哥谈及此事,询问为什么在那家门口写那两句诗?他笑了笑说,年少时不懂事。
       我的妹妹小时侯长一头黄黄的卷发,样子很可爱。从外地回安陆的张画师见到妹妹后,给妹妹画了一幅像,着了彩,规格大约是30公分x20公分,并把画像送给了我家。这个画像放在外婆家里很逗人好奇,看过的人都说是外国娃娃。家中大人有时也逗别人说是外国娃娃,说她的爸爸在外国大使馆工作。文化大革命破 四旧“时,凡是洋人、仕女等封、资、修的东西都会被红卫兵没收销毁。这张画如果被看见了,肯定难逃厄运。外婆舍不得这张漂亮的画,想办法把这张画放在堂屋中央悬挂的毛主席画像镜框后面夹板里藏起来了,红卫兵谁还敢去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后来外婆家涉及封、资、修的画册、物品被清理销毁了,这张画藏在毛主席画像镜框后面安然无恙。
     童年时,资讯不发达,不仅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就是收音机也不是一般人家有的。好在政府大搞广播户户通,前进街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有线连接的木匣子广播。每天早、中、晚三次定时播放新闻和样板戏、文艺节目。早上以《东方红》歌曲为序曲,晚上以《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为结束曲。老百姓通过广播匣子了解各种时事信息、欣赏样板戏和各种文艺节目。有一次我听见早新闻里说美军派飞机轰炸了太原市,急忙跟外公说了。外公一听这怎么得了,他宝贝儿子当时在山西省太原市工作,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当时又没有便捷的通信手段证实,只有在家里干着急。晚间新闻重播时,我再认真听了一下,原来是美军派飞机轰炸了越南的太原省,越南太原省的省会也叫太原市,不是轰炸我国的山西省太原市,两者距离差得太远了。外公听到这里才放心,原来是虚惊一场。前些年,我的女儿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亚非学院读书,我对她说 40 年前我就会说非洲的斯瓦西里语。她不相信,说我吹牛。我说40 年前广播匣子反复播放马季、唐杰忠合说相声《友谊颂》,内容是中国援助修建坦赞铁路的事,里面就有斯瓦西里语,我听多了就熟悉了,“中国朋友”用斯瓦西里语说是:拉非克瓦奇那,“再见”用斯瓦西里语说是:夸海里里。女儿笑了笑说:嗯,是这样说。
     邀会是前进街居民常用的一种经济互助形式,现在完全消失了。那个年代,人们手头经济不宽余,加上银行金融服务不发达,谁家有了急事、大事需要用钱,就会采取邀会的办法解决,不象现在去找银行借贷。邀会就是由急用钱的人发起,邀约不等数量的人,每人每月拿一定数额的钱出来,集中给一人使用,是一种变相的借货。邀会不计利息,发起邀会者为头会,其余人谁先谁后采取拈阄的方法,全凭运气。邀会一般不制作文书,口头承诺就行。因此发起邀会的人,要人品好讲诚信,别人才愿意应邀。参与邀会的人也要是讲信用的人,不然中途万一弃会就会造成麻烦。邀会在经济上头会占便宜,末会吃亏,如果邀会有12人参加,就相当别人一年把钱无偿提供给发起邀会的人使用,而末会的人相当把钱贡献给了别人无偿使用了一年,末会是吃经济亏给别人面子。我的外婆曾被别邀过几次会,手气不好,总是拈阄在后头,没占过什么便宜,是经济上吃亏给别人面子。
      我的外公叫罗华庭,出生于1892年,个子不高,留着山羊胡子。外公从小上过私塾,当过店铺学徒,毛笔字写得好,算盘也打得好。外公曾参加过辛亥革命,担任宣传员文书之类的工作,后来因为家庭原因离职回家了。辛亥革命军部队给外公颁发了青天白日纪念章和返乡证明书,返乡证明书有“当地政府要善待本人和家庭成员 字样,我小时候看见过。1949年安陆县城解放后,解放军带队干部听闻外公的辛亥革命经历,直呼外公为革命老前辈。可是文化大革命时,因为纪念章和证书有青天白日徽记,被城关派出所长收走了,从此了无踪影。记忆中,隔壁左右邻居春节时求外公书写对联,外公都乐于应允。小时候,在煤油灯下外公教我们写毛笔字,讲坐姿、持笔、悬腕,外公还专门做了个戒尺,用于我们不专心时打手心。戒尺挂在大门后边,用得不多,主要是吓唬我们。因为我们没有持之以恒,毛笔字都无长进。另外一个原因是,由于外公所处的时代,毛笔是唯一的书写工具,到了我们这一代,钢笔、圆珠笔、铅笔变成了日常主要书写工具,毛笔地位没那么重要了。
     舅舅的儿子小时候吵夜,每晚闹得大人休息不好。实在没有办法,外公按照老辈传下的办法,用一张不大的纸写下了:“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的祈求语,然后将这张祈求语贴在大门外街上沥清电线杆子上。过路行人看了,不议内容如何只说字写得漂亮。前一阵,我翻阅家中的像册簿,发现了从旧大櫃门内揭下来的外公毛笔录写的家庭成员出生记载,上面有我的生辰记载,这是目前我发现的外公留下的唯一墨宝,虽然纸张发黄残破,但字迹流畅隽秀,拍摄下来发到微信亲戚群,大家都说外公的毛笔字写得漂亮。
     小时候我对两个人印象特别深。一个是在外公家挑粪的老秦。那时没有水冲厕所,用一个大缸埋在院子地下就是厕所,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厕所的排泄物清除,挑去田地里当肥料。那时还没怎么时兴化肥。老秦负责外公家的排泄物定时清理运走。当时人们称呼他们这个行当叫挑粪的。老秦是城北赵河农民,中等个,60岁左右,言语不多是个实诚人,与别人有所不同的是,他下身抹有一个青色围裙。老秦挑粪一般来得很早,怕晚了行人多了挑粪气味熏了别人,也是为了早去早回好做农活。老秦来时,大部分时间我还没有起床。老秦来后轻轻拍门,呼叫:五爹打门!我的外公排行第五,一般人们称他为五爹。老秦挑粪很干净讲究,从不把粪水遗洒在家中和路上,偶在厕所里有点遗洒,也去厨房灶膛弄些烧过的草木灰垫上履盖。老秦来挑粪时,有时也带点自产的蔬菜来。外公有时也将物品和衣物给老秦。外公家有时有什么事,带信请老秦过来帮忙,关系十分融洽。后来老秦年纪大了,挑粪的事由他儿子德金承担了。德金跟他父亲一样,忠厚勤劳,深得外公好评。后来外公外婆搬家,托人带话给德金,将有些物品送给了他们。过年时,老秦上外公家拜年,后来年纪大了就由他儿子代为上外公家拜年。我感觉老秦家跟外公家有点象亲戚一样。
      还有一个印象深的人就是隔壁的卓个嫂。卓个嫂其实不是我的嫂,年龄介于我的妈和外婆之间。街坊大人都称她卓个嫂。卓个嫂个子大,脚大,说话的声音也大,是个直率不做作的人。她在街坊人家串门说话,隔好几家都能听得到她的声音。说卓个嫂直率不做作,是她痒了就要挠,有屁就要放,不太注意场合。五、六十年代国家困难,大米供应定量不够吃,往往辅以杂粮、红薯之类。而杂粮、红薯之类吃多了难以消化,常常膨气屁多,矜持一些的女人,在人多的地方屁来了往往忍着,实在忍不住,就找个理由跑远点把屁放了再过来,好象放屁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卓个嫂可不受这个罪,有屁就放,有人说她不注意形象,她回答说:吃五谷杂粮哪个没有屁?屁放了人舒服得多,何必忍着难受。有时她身上痒了,拉起衣服就挠,难免露出身上的肉,她却说几十岁的人冇得么事。去别人家串门,有时她内急了,直接就往别人家茅厕跑,还笑着说人有三急,或者说水火无情啰!外婆家院子跟卓个嫂的院子只隔着一堵半人高用泥巴加半头砖砌起的墙。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玩,听见卓个嫂家里有人找她,大声喊叫,谁知卓个嫂在墙那边厕所方便,嗖地站起来大声回答 我在茅厕 ,吓我们一跳,说罢她提起裤子边跑边回答:来了来了!看得我们哈哈笑。还有一次冬天,我们坐在门前晒太阳,卓个嫂领着孙子也在门口晒太阳,可能是身上痒了,穿着厚棉衣又挠不到,便背靠着门柱来回擦痒,不知是谁说好象猪娃擦痒一样,搞得大家都笑起来了。想想那时条件太差,洗澡不易,尤其是冬天洗个澡冻死人,不象现在家家有热水器,随时可以舒舒服服洗澡。这种难处,现代年轻人是想象不出的。
     卓个嫂是个热心人有善心的人。由于卓个嫂热心快肠受居民们喜欢,大家推选她为居民小组的组长。这个组长是义务服务的,没有任何报酬,主要任务是防火防盗,打扫卫生,完成上级交办的有关居民的工作。那时的老街房子,临街门面大都是木板墙不防火。每到冬天,我们晚上在床上就可以听到卓个嫂拿着个纸壳子做的喇叭沿街喊着:防火、防盗!水满缸、沙袋齐!提醒着居民们。我住在卓个嫂的隔壁,她也比较喜欢我。小时侯,她摸着我的脑壳说,这漂亮的伢又听话,以后那个女伢找到了几享福哟!我长大后去当兵,卓个嫂给我说了个比我年龄大,在安陆最大的国营厂开汽车的女伢做对象。那个时候汽车稀罕,当司机比当干部还吃香。可惜我当时对男女之事没开知,更不懂女大三抱金砖的真谛,没有领卓个嫂的好意,但她关心我的情是领了的。卓个嫂有一件事让我印象很深。我们隔壁几家有一户胡爹爹夫妇,儿女不在身边。胡爹爹家里成分不好,历史上也可能有些问题。文化大革命的时侯,受到红卫兵的冲击,胡爹爹一时想不开,在自已木楼上拴根绳子上吊死了。我们去看时,看见胡爹爹的舌头伸得很长,很怕人。卓个嫂知道后忙张罗着邻居们帮助料理后事。她做这事在当时政治环境下,是要胆量和勇气的。
       
            写于2020年9月21日安陆
来自槐荫论坛APP
小学三年级以前在此街居住,楼主对街道的描述真是历历在目,那时候小不记得那些人了,只记得,街口卖油条的,街上炕饼子的,,街上两边是浅浅的明沟,大多数是木板房,就像现在的中山街
门前一棵槐 发表于 2020-9-28 12:47
如果把各街写齐,汇编一册,就成了安陆文史资料,幸事一桩
我的其实是以前“混”搜狐社区时写的老帖,近期心思忙着过节,眼睛也不舒服,节后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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